我化身成为了一个追寻答案的疯子。
黛娜的公寓是白色的,有六层台阶,台阶的中间已经形成了雪水融化的洼塘,两边似乎是曾经扫过的落叶,焦黄的颜色覆没在有些变脏的小雪堆上。二楼的铁阳台就在那儿,稍微踩着台阶,把身子后仰,就能看到二楼的落地窗的几寸缝隙里,在清晨日光里显示出来的圣诞树,是刚刚过去节日的痕迹。
我把手指一直轻贴在她家的电铃上,酝酿着那一句装腔作势的话。是什么呢,如果是她的丈夫开门,我就说:“新年快乐,先生,请问黛娜在吗?”
他肯定会问:“你是谁,你找她什么事?”
于是我就用那句早已编好的谎话,说的时候一定要十分地随意,不要乱眨眼睛,我要说:“我是她琴行的同学,今天约好了一早一起去参加一个社区的钢琴演奏活动。”
“噢,好的。黛娜,黛娜,你朋友找你。”
然后我会不顾一切地对着表情写满惊讶的黛娜使眼色,一遍口头上假装热情地跟她打招呼:“新年好,黛娜,昨晚过得怎么样啊?”
可是这次的电铃,我也足足按了二十次,真的有二十次,直到隔壁的人家抗议般地拉下木板窗,发出狂躁的砰砰声,连窗台上几近枯零的盆栽都被震动起来。
她根本没有在家。他也没有。
所以黛娜这个女人是真实的吗?
傍晚,我慵懒地坐在警局的公共窗口,值班的巡警收了我填好的表格以后有些烦躁地说:“先生,您是她的什么人?”
“这可不好说。”
“什么不好说?您要找人,还这种态度,不会是开我的玩笑吧?这种捉弄人的事情,每天都有几十起呢!”
“啊啊,她是存在的。”我慌张地应答,就怕警察先生对我置之不理。
“什么?难道您要找的人还会不存在?”巡警的表情变得不可思议起来,充满了戏谑和轻蔑。
“我能证明,我能证明。”我自言自语地说。
“噢?那您证明给我看看?证明不是您的妄想。谁也不是先生哈哈哈。”
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尚且还在我兜里好好躺着的那张七排二十七座的票根。当我摸索着把它掏出来时,巡警的声音逐渐变得淡漠起来:“兄弟,这只是一张票根而已,不能说明一个女人的存在。”
“那照片如何呢?”我有些赌气了。
“你早说呀。”
手机上黛娜的模样是多么美妙呀,她的卷发直接被自己一剪刀剪到了耳廓的上方,微微俯视镜头的脸蛋显得特别圆润,一对绿色的眼睛在那一瞬间闪耀着迷人的光芒。
“看不清呐,这种算什么人像照片呀,这绿绿的是猫眼睛啊,一片模糊一片模糊。”
“我看很清楚啊!”
“算了吧,别发疯了,真是见鬼了。”
这时警局的公共电视机上正在插播一则案件的追踪报道,现场警笛鸣响,人声鼎沸。在冬日里那一堆堆几乎都穿着灰黑色系羽绒服的人群中,我看到了黛娜一闪而逝的眼神,那绿色的炫光。她那一瞬的眼神随着她侧过去的头一起消失在人群中,消失在电视里。
“我现在所在的位置就是惠纳瑟河,铁桥的下方……”电视播音员正在报道着新闻。
我站起身来,把票根一把塞进口袋,头也不回地从警局大门口跑了出去,任凭刚才那位巡警在身后喊着:“喂喂,你去哪……”
当我来到案件的现场时,有关部门已经在打捞落入河里的轿车了。而我,和那些热情围观的好奇群众完全不一样,我四下张望,就像是一台扫描机器人一样,试图从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找到她,而我的眼神,通常是不差的。
然而我一无所获,仿佛此时此刻,我看到的所有人,都长着一模一样的脸,而且他们都在用这样千篇一律的表情木讷地观察着这个世界,观察着同样属于这个世界的像疯子一样的我。然而就像什么都没有看到那样,把我忽略了,丢弃了,晾干了。 2/7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