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清净了几个月,春分这天,我收拾得干干净净,叫仙凤去院子里采几朵花儿来,磨了粉子好做胭脂用。这天沈先生来了,还是那般温润如玉的样子。
“姑娘今日尤其美。”
我心不在焉地绣着袄上的扣子:“美也在后院美着,终究有一天人老珠黄了,就不美了,比不上那两个躺在棺材里睡觉的两个姐姐。与其这么熬着,不如永远美着。”
沈先生是个商人,光是这座小城就开了十几家首饰铺子,一天到晚忙得不见人。胭脂的名号刚红火起来的时候,他日日都要兼顾我的生意,点了元宝糕也不吃,叫跑堂的送去给我,还要带上一支红色玫瑰。
“吃了没?”沈先生问我。
我答:“吃了的,丫头特意跑去厨房拿,不吃怎么能成。”
“我问的是元宝糕,吃了没?”
“也吃了。”我不抬头。
沈先生从背后轻轻抱住我,一股子檀木香扑鼻而来:“你在怨我。”
我轻笑一声,哪敢怨你啊,要不是那昭仪和诗婉死得早,我哪能过上这么清闲的日子。不用请安不用奉茶,舒服着呢。
闻言,沈先生突然怒了,站起身来要走,临了在房门口留下一句话:不用等了,那男人的心,早化在你身子里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手上被针扎了个血口子。
我疯了般追上去,狠狠地撕扯着他的衣服:“你说清楚了!”
沈先生忽然笑了,透着那副厚厚的眼镜,我看到他的眼睛里带着狠戾,仿佛要嚼碎了镜片,跳出来吃人。我安静了下来,向后踉跄了几步。
“你就是个畜生!吃人的畜生!”我跌坐在地上,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光。
“不不,吃人的是你。那男人的心,早就和着元宝糕吞进你的肚子里去了。怎么样,味道还好么?有空把信烧了吧,他不会来了。”
他从没那么笑过。那笑声从后院传到大门,又从地面刺到天上。他一步步朝我逼近,脚步很慢,也很轻,我看着面前的男人,开始发冷。
“胭脂,我爱你啊。我用尽一切卑劣的手段,都是因为爱你。你要玫瑰,我便日日赠你玫瑰。你要那男人的心,我也日日送你。你困恼一分,我困恼十分,你欢喜一分,我便欢喜十分。这城中的女人万千是,听话的女人万千是,可,都不如你。你越是不正眼瞧我,我便越是要得到你。”
我咬牙,猛地将他推开。
他耸耸肩,故作轻巧地离去:“你好好想想吧,想通了呢,我就来接你。”
一日的晌午,仙凤蹲在井边打水洗衣服。我又问她,觉得我可不可恨。
以前觉得可恨,但现在不可恨了。
为何又不可恨了呢?
姑娘看起来嘴巴损得很,可这些日子下来,姑娘的为人别人不知道,仙凤心里清楚。
我帮她把衣服拧干净挂了起来,吃了晌午饭就搬回了胭脂苑。里里外外都收拾得干干净净,连门口的花草都齐整。
即便我已经搬回了胭脂苑,老妇人还是不待见我。沈先生去南方出差,回来带了燕子酥。说好是要尝一口的,再加上他盯着,这才抿了一小口。
还没来得及下肚,光是那酥腻的味道冲进嘴里,就引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靠着墙边干呕起来。
“怎么了,不舒服么?”
我摇摇头:“没什么大碍,只是天气越发热了,有些苦夏了吧。”
沈先生还是不放心,非要带我去医院。老夫人都说沈先生宠我有些过了,心上总胭脂胭脂地挂着,没有她这个妈妈了。
医院大抵还是没去成,我坚持着,沈先生就只好遂了我。没过几个时辰,就听说静香苑那房也病了,老夫人叫我有空去照应着。
我拿上没动的那盒燕子酥去看她,倾婷的脸蛋里夹着红,没看出不舒服的样子。反倒是我,才刚打开盒子,就又作呕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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